皆付笑谈中之逝水第十五章 苍黄翻覆4
跳出无休止的死循环高忠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毛伯温其中一段话的后半段——到那时虽说外围战事不利但好歹也是情有可原处罚是无可避免的保命总还是成的。
按照毛伯温的分析保住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既是最好的结果那便是最难实现的结果。
既是最难实现的结果必然要历经千难万险。
历经千难万险却仅仅是为了保命。
活着是一切的根本。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活着都会有无数种可能。
有的活着生不如死。
高忠早就过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的阶段久到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如今他所追求的是活得好。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将重回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日子。
他本能的否定了此论断想要寻找到有力的依据予以反驳当他绞尽脑汁地苦思一圈后发现并没有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说的依据。
他承认事情确实很棘手清楚毛伯温肩负的担子很沉重知道他与毛伯温是荣辱与共的同船人。
同船并非同命。
在他的认知中:毛伯温已是花甲之年正经的科举入仕宦海沉浮数十载有过失意也立下过不少功勋还获得过朱厚熜专门为他写就的诗作凭借这些荣耀当事件落幕时还是以活命收场仍旧能获得一个晚年的安享基本的体面不失他人的尊敬不缺此样人生实属上乘。
他认为自己跟毛伯温是截然不同的:有年龄的不同他还不满四十岁;有功绩的不同纵使无过前半生的功绩不足以支撑起他的余生安泰何况还是犯错后的黯然退场;而最大的不同在于世俗礼法约束下的身份不同毛伯温是一个完整的男人而他不是。
基于以上种种他认同毛伯温的艰辛与不易更坚信自己的处境比毛伯温更难。
既然生出了困境有轻重之分的认知想当然的会延衍生出相应的决心也会有大小之分的想法。
高忠相信毛伯温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十分力但他希望毛伯温能使出十二分力那样或许结果能够变得更好些比“最好”、“最难”再好些。
他的念想从未熄灭他仍想立功再凭借功劳更进一步。
抬望星空漫天繁星争相闪耀倍感孤寂。
某个瞬间高忠的思绪恍惚了。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哪个男人的志向是成为一名阉人大多是身不由己、迫于无奈。
男人被阉割之后身体上缺失了极重要的一个部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随着这个重要部分的缺失连带着精神上也出现了重大缺失他们变成了另外一类特殊的群体。
对于这种特殊不光是旁人这么认为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一个正常男人拥有的愿景与抱负、肩负的责任与使命基本上都在那一刀后断去了瓜葛可悲可叹。
他们一面依附于某个有着卓越地位的人一面做着只关乎己身今生的盘算他们只剩下己身和今生了。
对于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而言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辈子是最高的人生追求。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拥有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风风光光而风光背后的心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平安也好风光也罢往深里想想似乎与那些正常人的追求并无本质上的差别。
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同样也有供他们展示的舞台。
司礼监与内阁对柄机要堪称“内相”乃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权力不可谓不大曾出过多位权势滔天的宦官令满朝文武卑躬屈膝。
御马监既与兵部共执兵柄堪比“内廷枢府”又与户部分理内外财政实打实的“内管家”较之司礼监不遑多让亦不乏专权宦官。
早在成化和正德年间两度设置的西厂正是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甚至还一度压人一头。
由此可见但凡能在御马监担任要职即便不是掌印太监也算风光无限了。
如果最后还能从这些实权位置上顺利告老简直就是宦官界的完美榜样了。
朱厚熜沉迷于修玄投入了大量的心力与时间消耗了大把的聪明才智。
作为君王并不比他的先辈们出色但在抑制宦官方面吸取前人教训可比他的先辈们做得好太多了。
可即便如此只要制度不被废除相应宦官作为贴身近侍的天然优势依然存在必须有所依附的致命局限不会消失手里仍旧会握有惊人的大权。
高忠自幼入宫通过多年的努力从众多同类中脱颖而出成为现如今的御马监二把手跻身为数不多的佼佼者行列在内廷中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平心而论身为一名太监到了他的份上称得上了不起。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欲望地驱使下还想更进一步。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不易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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